9/14/2018 5:32:00 PM
27位外籍人士稱蒙牛新換裝英文廣告語語法錯誤
蒙牛在北京發布了全新的品牌廣告及產品包裝，這是13年來蒙牛首次切換形象，并打出“只為點滴幸福”的全新廣告語，對應的英文廣告語為“little happiness matters”。
蒙牛集團總裁孫伊萍在新聞發布會上闡述只為點滴幸福的理念。
隨后的這段時間，包含上述中英文廣告語等內容的蒙牛全新形象視頻宣傳片在各個網站、微博中廣泛傳播，甚至還登上了中央電視臺的屏幕。
這個廣告語乍看起來感覺翻譯的不錯，尤其是“matter”這個詞用得比較到位、恰當，符合蒙牛想表達的意義。然而，考慮到little這個單詞的含義，蒙牛翻譯的廣告語真的正確嗎？
在記者提出疑問后，蒙牛翻譯堅持認為該英文廣告語沒有問題。那么，蒙牛13年來首次切換形象主打的廣告語究竟有沒有錯呢？記者為此進行了多輪調查，在先后采訪30余位中國和外籍專家后，他們均表示，蒙牛的英文廣告語錯誤明顯。
蒙牛翻譯英文廣告語是否存在錯誤或歧義？
帶著疑問，記者首先查閱《牛津高階英漢雙語詞典》和《朗文當代英語大辭典》等專業詞典，并請教了兩位十幾年從事英語方面工作的專家，他們認為蒙牛的英文廣告語是錯誤的。
a little／little的含義和用法：
little表示少的，或者基本沒有，相當于否定的意思。
a little：一點兒，少量，表示還是有的，是肯定的意思。
蒙牛的英文廣告語想表達的意思是“一點點的幸福也是重要的，也是有意義的”，這才與“只為點滴幸福”的含義相符。
然而，按照a little／little（不定冠詞）指代的含義，“little happiness matters”應該翻譯為“幾乎沒什么幸福是重要的”，或者“幾乎沒什么幸福是有意義的”；此外，還可以有另外一種理解，即little為副詞作狀語前置，整句是一個倒置句，還原過來為“happiness matters little”，翻譯過來是“幸福并不重要”，“幸福沒什么價值”（記者的后續問卷調查顯示，很大一部分外國人認為此句是倒置用法）。
以上兩種常見的理解不論哪一個，都與蒙牛想表達的意思截然相反了。
記者將上述看法形成文字發給蒙牛公司，希望他們對這句廣告語重新斟酌。當晚蒙牛集團公關總監給記者回復短信，表達了以下態度：
廣告設計公司（麥肯光明）稱這是英國翻譯諺語用法，該廣告語也找了美國英國等多名專家確認過。關于“little”的中文翻譯，我們（麥肯光明）查閱了常用的權威詞典（記者注：他們列舉的詞典為有道詞典、愛詞霸、金山詞霸），認為little作為形容詞呈現的時候，是表現“小的”、“細微的”，而只有作為名詞使用的時候才會有“否定”的“少許”的意思。我們的這個口號中是little的用法是形容詞，所以沒有否定的意思。
有道詞典：
Adj. （形容詞）小的；很少的；短暫的；小巧可愛的
Adv. （副詞）完全不
n. （名詞）少許；完全沒有；短時間
愛詞霸/金山詞霸
Adj. （形容詞）小的；瑣碎的
Adv. （副詞）一點，稍微；毫不，一點也不；難得；很少
n. （名詞）（表示否定）微少；沒有多少；短時間
……
針對蒙牛的上述答復，記者當晚在進一步調查的基礎上回復對方：在討論這樣一個涉及到對與錯、進而涉及到企業形象的嚴肅問題時，對方沒有把那么多的專業詞典納入視線，僅僅查閱了網上詞典就作為回復的依據，這是很不嚴肅的；而且，一直不使用網上詞典的記者隨后查閱有道詞典，卻發現了與蒙牛所說“little的用法是形容詞，所以沒有否定的意思”截然相反的證據。
有道詞典中，引用21世紀大英漢詞典對little的釋義：
adj.（形容詞）
1. (表示否定)(數量)微量的；不多的
2. [a little](表示肯定)一點點，有一些
此外還有：
Adv.（副詞）
1. (表示否定)很少，少到幾乎沒有；微小
2. [a little](表示肯定)稍許，一點兒，不多
N.（名詞）
1. (表示否定)微少；沒有多少；幾乎沒有
2. [a little](表示肯定)；少量；少許
根據上述解釋可以看出，little表示“否定”的“微量”、“少許”的含義時，其詞性不只是名詞，還包括形容詞、副詞，這已經推翻了蒙牛上面的回復；而記者查閱《牛津高階英漢雙語詞典》和《朗文當代英語大辭典》等專業詞典后確認，little 作為不定冠詞和不定代詞時，更是含有否定意味。因此，在“little happiness matters”中，不論little是用作形容詞、不定冠詞、或是副詞，該廣告語表達的意思都是否定的。調查：27位外籍人士全部認為蒙牛英文廣告語錯誤
本著對蒙牛英文廣告語科學、負責任的態度，記者又請教了幾位在大學專門從事英語教學工作的老師。
對外經貿大學英語學院商務英語學系朱曉姝教授的回答直截了當：在這句廣告語中little是“幾乎沒有”的意思，與廣告想表達的意境正好相反。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呂和發教授多年從事跨文化交際和營銷傳播的研究，他認為，首先，litle使得這句廣告語表達了否定的意思；其次，蒙牛的主要市場在國內，因此英文廣告語在整個廣告中只是一個補充成分，意義不大。不過對于英文廣告語是否成功，他表示最好由母語為英語的人來評價，看他們能否接受。為此，他建議在母語為英語的人群中開展調查，看他們對這句廣告語的看法。
記者隨后遵從呂和發教授的建議，歷時一周左右的時間，采取多種方式，在北京、倫敦、華盛頓等不同地點，對母語為英語者進行了調查。
本次共調查外籍人士27人，其中英國和美國共25人（有5人是英語教師），1人為德國籍，另一人為荷蘭籍。雖然后面兩位人士母語不是英語，但是其中一人為英語碩士，并且二人均在美國工作生活多年，二人自我評價英語水平“as good as native speakers”(與母語為英語的人水平一樣好)，因此暫時也把這二人視作母語為英語者。
調查結果顯示：27位外籍人士無一例外地認為“little happiness matters”的用法是錯誤的，它表達的含義是“幸福并不重要”，“幸福沒什么意義”，完全是負面的意思。
有受調查者看后表示，這句廣告語告訴我們，這家公司“并不關心我們的幸福”。還有兩位外籍人士認為，該英文廣告語是典型的Chinglish(中國式英語)，看起來是根據中文廣告語翻譯過去的。（詳細調查情況附后）
呂和發教授指出，好的廣告語一般是先形成英文版，后選擇中文版配對，因為英文廣告語的難度要大得多。
短評：企業廣告應考慮到教育責任
說實話，這次調查的結果讓記者既略感意外，也不意外。略感意外的是，27位外籍人士全部認為該廣告語有錯誤，而蒙牛一直堅稱“該廣告語已經多位英美專家確認過”，記者原本預期會有人支持該廣告語；不意外的是，有問題就是有問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可能蒙牛公司對這句廣告語還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釋，但是記者認為，蒙牛應該認真考慮一下這些外籍人士的看法。一個連外國人都看不懂、甚至認為是錯誤的廣告語，其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廣告是一個具有公共屬性的產品，在如此多的媒體上刊發、播放，其受眾群體是巨大的。對于廣告主來說，廣告需要實現其宣傳的目的，但是同時也應該履行傳播正確、傳播美的義務，因此，不論廣告的一部分在整體廣告中的作用有多大，重要性有多大，都不應該存在錯誤，有歧義、有爭議的東西也應盡量避免。
身為教師的英國人Michael Becker指出，大公司肩負著很多責任，其中包括教育責任（educational responsibility），這是社會責任的一種。現在中國無數的孩子在學習英語，蒙牛這樣的廣告大面積投放后，會給孩子們一個印象：這句廣告語在電視上播出，應該是很好的，是正確的。孩子們可能在無形中就學習它，并在以后使用它。然而，實際上它是錯誤的。
2006年，為迎接奧運會，北京市專門用了近一年的時間糾正公共場所錯誤英語標識。參與這一工作的一位專家說：“在翻譯標識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一些出錯率非常高的情況，歸根結底就是在翻譯過程中沒有把受眾，即到中國來訪的外國人放在中心位置，從他們的思維習慣和角度出發進行翻譯，而是仍然從中國人的角度和思考方式來翻譯。這就導致了很多問題，讓外國人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甚至鬧出笑話。”
“只為點滴幸福”——蒙牛的漢語廣告語很好，以“幸福”為題眼，給人一種美好的感覺，而“點滴”可以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牛奶，符合蒙牛企業的特性。但是英文廣告語是極大的敗筆，“little”在不嚴謹思考的情況下也許可以符合一小部分中國人的理解，然而在真正的英語中，它不僅不能表達出小、少量、點點滴滴的含義，反而使整個意思完全背離。
為了改變近一段時間以來負面纏身的不利狀況，蒙牛下大決心、甩大手筆、花費大量資金進行了13年來首次形象切換，但邁出的第一步就出現了如此低級的錯誤，令人遺憾。
附：詳細的調查情況
組別一：Julia Carey等5人
國籍：全部為美國人
時間：2012年9月30日
地點：北京，機場快軌上
調查方式：現場紙質問卷調查
調查結果：
Julia Carey和John Mecock目前在上海一所學校教授英語。Julia Carey認為，little means not much. It has a negative connotation in this way (little 意為“很少”，在這句話中它隱含的意義是負面的)。
John Mecock表示：This sounds as if our happiness is not important(這句話聽起來好像說我們的幸福并不重要)。
同行的另外三人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
組別二：Jack Green等9人（有1人是倫敦的英語教師）
國籍：全部為英國人
時間：2012年9月28日
地點：倫敦，Jack的朋友聚會上
調查方式：委托Jack進行口頭調查，并通過電子郵件反饋調查結果
調查結果：
針對“little happiness matters”這句廣告語的正誤，記者和Jack 進行了多輪討論，Jack一直非常熱心地幫忙，先后多次與身邊同事和友人探討過該話題。總體的看法是：這個用法是錯誤的。
Jack首先對中國公司使用英語廣告語表示驚訝，其次對記者表示祝賀，他認為，一個既沒有在英國、也沒有在美國生活過的中國人，能夠發現這樣一個細小的語法錯誤令人欽佩。
他當晚在聚會上的調查結果是，參加聚會的九個人——Everyone without exception said that “Little Happiness Matters” is not grammatically correct nor is it a good advertising slogan because the phrase has a negative meaning（所有人無一例外地認為”Little Happiness Matters”中既含有語法錯誤，也不是一句好的廣告語，因為它具有負面的含義）。
組別三：Michael Becker、Margaret Herding等8人
國籍：5位美國人，3位英國人
時間：2012年10月3日
地點：北京，王府井外文書店
調查方式：現場紙質問卷調查
調查結果：
來自英國的Michael Becker目前在北京的一所大學教英語，他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在英語方面，他是“專業人士”，在他看來，“little happiness matters”的使用是完全錯誤的。
Little Happiness means you are unhappy. Little Happiness Matters therefore means that being unhappy matters (Little Happiness的意思是不幸福，因此little happiness matters這句話意為：不幸福很重要)。
當記者轉述蒙牛公司“該廣告語已向多名英美專家確認過”的說法時，Michael Becker搖頭說：“不，他們沒有（向英美專家請教），英國人不會這樣說話。”
調查臨近結束時，Michael Becker特意在問卷上寫明自己的身份：English teacher at a Beijing college!
英國人Daniel Bardsley在問卷上寫道：I think the slogan should be changed. It has a negative meaning.（我認為廣告語需要改一改，它有負面含義。）
來自美國的Margaret Herding 對這句英文廣告語的評價是“it says happiness has little value（幸福幾乎沒什么意義）”。
在北京一所小學教英語的美國人Will認為，the slogan tells us happiness does not matter very much（這句英文廣告語告訴我們，幸福并不重要）。
組別四：Benjamin 等5人
國籍：美國2，英國1，德國1，荷蘭1
時間：2012年9月28日-10月3日
地點：華盛頓、北京
調查方式：委托朋友進行問卷調查；除英國人Nick是口頭咨詢、以電子郵件形式回復結果外，其余為回收電子版以及掃描版問卷表。
調查結果：
美國人Benjamin表示，It sounds like the company does not care about my happiness(這句話聽起來好像這個公司根本不關心我的幸福)。
德國人Katharina Voller的評價是：If you read it, it almost sounds as if happiness only matters a little（聽起來好像幸福只有一點點的意義）。
美國人Jennifer在調查表中寫道，it would not work as a slogan in English(這句話作為英文廣告語是失敗的)，因為little的意思是“幾乎沒有”。
英國人Nick在北京某國家級新聞機構做英文校對，他認為至少要在“little happiness matters”前加一個“a”，才能靠近蒙牛公司想表達的意思，但是即使加了一個“a”，也不是一個很好的廣告語；而且這句話很有 Chinglish（中國式英語）的味道，感覺是根據中文翻譯過去的，但是并不符合英文的表達習慣。
荷蘭人Maarten Gassmann（英語學碩士，在一家德企北京代表處工作）首先一針見血指出這是典型的Chinglish（中國式英語），他的翻譯評價是：First impression this is typical “chinglish”. The phrase is grammatically not correct and most likely not a proper translation from Chinese, “little happiness matters” would imply that almost no happiness matters.（第一印象這是這是典型的中式英語，句子語法錯誤，很可能是從中文翻譯過來的，而且還翻錯了。little happiness matters的意思是“幾乎沒什么幸福有意義”。）
——選自：樂文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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